新世代中文?

所以,答案揭曉,公司寫在員工訓練手冊裡的要求就是要服務人員這樣說話,而且認為是「中文的敬語」。隔天,餐廳更高層主管又來電,想要再弄清楚到底 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是沒有體會我們用心良苦,還不太了解發生什麼事?為了我們這幾個好事之徒所犯的無心之過,我還是在這裡「做個補充說明。」

我好奇的是,什麼時候這種中文不只登堂入室,還堂而皇之成為「中文的敬語」?這幾位帥哥美女換下工作服,回歸自己的生活,會不會左一句「做決定」,右一個「做探討」?一九八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中國時報副刊有余光中教授寫的文章〈Johnny 孔的故事—中文西化的問題〉有這樣的提醒:

… 現在我們動不動也來「做出」:「這件事你還沒有作出決定嗎?」現在大概都是這麼說。本來我們可能是說:「這件事你還沒有決定嗎?」「你決定了沒有?」「我還沒有決定。」但是現在卻說「你作出決定了嗎?」「我快要作出決定了。」

日本竄改史實,東南亞各國紛紛「作出抗議」,說作出抗議,就是不太抗議。「東南亞各國紛紛抗議(語氣加重)」就是抗議,什麼作出抗議,間接而又間 接,因為「作出抗議」的「作出」是動詞,「抗議」是抽象名詞。所以如果照此趨勢發展下去,「作出」就成了一個萬能的動詞,而取代原來有血有肉的動詞。例如 決定、讓步、抗議、提議等都被軟化成抽象名詞。我怕有一天只剩下一個動詞:「作出」。

我在此「作出」演講,各位「作出」會心的微笑,我繼續「作」演講,各位繼續「作出」筆記。

這個問題由來已久,而於今尤烈。一九七二年,翻譯家蔡思果寫的 《翻譯研究》一書裡即已提過,「做 XX」不過是眾多問題之一而已,除了「作了一次私下談話」、「做這次旅行」之外,還有「進行了一項歷時一週的觀察」、「進入睡眠狀態」。這些都是很奇怪的中文。

但是,大家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於是,我在電視新聞聽到「以上是記者 XXX 在立法院為您所做的報導。」也有「記者 XXX,立法院報導」。後者這講法用的人少,卻是簡潔精緻的中文。我在警廣的廣播裡聽過「颱風 XX 將在今天午夜在宜蘭做登陸的動作。」簡直是駭人聽聞;「觀眾朋友也許會奇怪,為什麼今天我們選這個話題來做討論,」這是 TVBS 談話性節目的用語。我可以體會餐廳管理階層很可能還不清楚為何他們恭恭敬敬的應對言詞有人挑剔。但是這事要講清楚,恐怕不是三言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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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Responses to 新世代中文?

  1. peige says:

    有意思的話題!
    難怪有時候上餐廳,
    只覺其怪,但不知其何以怪!

  2. 南飛烏鵲 says:

    先前聽演講,當司儀的大學生說:「…進行Q&A的動作」

  3. leona says:

    哈,這個經驗我也有。

  4. lionlies says:

    這不是年輕人的語彙啦,倒真的很常在各種服務業聽到,講好聽是有禮貌,講難聽就是滿口做作的cliche, 聽了就沒胃口。

  5. 神奇寶貝 says:

    哈哈 我有同感

    我想可能由於大家不必為了升學而讀國文之後,就不再重視中文基本素養

  6. joan says:

    鄭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歸取之。及反,市罷,遂不得履。
    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無自信也。」

  7. joan says: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很多成功的人,沒有深高的語文素養,但有其擅長的領域,是別人所不及的。
    若能相輔相成,不也是美事一樁。
    真的有心,寫封信去公司,也不是難事一件。
    無心地為難區區一家店,不會有何改善。
    多的只是累了一天,全員留下檢討這項建議(規定)。
    這種用心良苦的好意,是否令人敬謝不敏?
    而這篇由專研語文爬上高樓的人所寫的文章,著實潑失了一群語文程度仍在二樓的我們。
    若是每一行業樣樣精通,這一鳴,鳴得讓人無話可說。
    如果不是,相信也不希望身在其他領域的二樓被人潑水吧。

    • George Chen says:

      Dear joan,
      曾在演講裡聽過一段敘述,大致是講者引述國外某本書的內容,作者曾發問卷給不少世界頂尖的企業 CEO,問他們覺得哪個特質是成功的 CEO 必須具備的。從回收問卷整理得到一個共通的答案,就是「良好的語文能力」。由於我沒見過原文,只能這樣再轉述。

      這篇文章,我從親身見聞提出自己的看法與擔憂,沒有要潑誰冷水,也不期待能改變什麼,更沒有要為難任何一家特定店家(所以我沒寫出是哪家店)。畢竟,個人的力量太小了。如果能引起共鳴,讓不想再被潑水的人有所警覺,沒有不好。對於沒有感覺被潑水的人來說,也沒有什麼影響,繼續用一樣的語言過日子。

      語言,是專業,也不是專業,可以是跟生活息息相關的溝通工具而已。

  8. joan says:

    或許我們對成功、良好的語言能力的定義不同。
    回應裡其實沒有提到冷水二字,自己感覺言詞稍有冰冷,他人感受想必更深。
    若是為二樓的人端上的是一杯暖茶,哪怕只有一點,也會暖入人心。
    Weakness of attitude becomes weakness of character.
    我也同意成功的CEO必須具備良好的語言能力。
    而良好的語言能力不外乎是能感動人心、激勵人心、溫暖人心,讓人真實感受到說話者言語中的誠意。
    愛因斯坦曾說:「我每天隨時提醒自己,我的精神與物質生活都是因為他人以生命的奉獻而得來的。所以我也必須奉獻自己,以便能以我曾收穫到,而且仍在收穫的相等程度來回饋他人。」
    今天我有幸飽足溫暖的生活、學習知識,靠得不過是一群也許語文素養不高,卻默默努力付出的人。

  9. joan says:

    我單純只是回應看完本篇文章的個人觀感,無冒犯之意。
    在此也感謝篇篇文章,都令我受益良多。

    • George Chen says:

      joan 您好:
      感謝您留言參與討論,這裡沒有冒犯不冒犯的問題,請別顧慮太多。

      良好的語言不只在「感動人心、激勵人心、溫暖人心,讓人真實感受到說話者言語中的誠意。」語言表達就像外表穿著,表現在外的形象,相當程度是內在思維的呈現。我實在無法想像,假如我的老闆詞不達意或粗言俗語與員工溝通,會是怎樣的情景?能獲得多少員工尊重?工作中任務交辦、訊息傳遞會不會失誤?這才是我真正關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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