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典的美麗與哀愁

西元 1476 年,William Caxton 引印刷術進英國,在英文語言發展史是個關鍵年代,從此以後,文字篇章得以大量產製廣泛流傳。為了形諸文字源遠流長,於是而有標準書寫系統、標準拼音的要求。印刷術引進之前,文書傳遞靠的是抄寫員逐字耕耘,通訊系統極度原始的社會,以訛傳訛或地區性的文字書寫毫無疑問各據一方。

五百多年來,印刷術陪伴人類走過文明發展的精華時期,西方兩次工業革命,中國從明朝到今日。彙整文字資訊的辭典也藉由印刷的方式得以留存與流傳。近十幾年,電腦及網路科技重新定義了辭典編輯、發行,及其使用方式。我們躬逢其盛,目睹鉅變次第發生,光碟辭典的功能與效率已經在這個部落格談過無數次。用電腦查辭典這樣的絕妙組合正是科技與人文搭配的完美示範。

如要查辭典,情況許可,我儘量在電腦上查詢,那樣的效率與功能緊扣著我,使我不想回頭一頁一頁翻辭典。所以我在家用桌上型電腦,外出用筆電,並期待著這樣的發展更深化,技術更高超。我甚至想動手整理出一套 Windows 版的辭典夢幻介面,發表到國際期刊提供開發商參考。百多年的辭典發展,終於在電腦沃土裡結出漂亮的果實。

然而,看似完美的組合卻隱藏了些許警訊,觀察近一年來的發展,我有一些新看法。光碟在肉眼底下是無意義的塑膠片,裡頭的資料人眼無法解讀。它必須安裝進電腦才有意義,完整的功能也才得以發揮。很幸運地,Windows XP 在電腦發展歷史上是難得的長壽系統,上市至今超過十年,剛好讓我有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安穩使用光碟辭典。Vista 以及後續的 Windows 7 雖還不至於完全不相容,但只要效率不高,或需要修修改改,又或出現無法解決的亂碼顯示,都是遺憾。麥金塔系列作業系統我未曾用過,光碟辭典開發商是否為麥金塔用戶提供完美的產品與服務,我無從得知,這裡就不多談。

美好的事物常常是留不住的,尤其科技的進步不斷在昭告世人,沒有任何東西該具有永遠的價值,十年長壽的 XP 不過是瞬息萬變發展裡的一個意外。既然變化是唯一不變的道理,如何能掌握最新最好的方法?特別是我關心的辭典應用,下一步會在哪裡重新找到沃土?也許,最壞的打算,回歸印刷版,重拾書香的樂趣?我的確有這樣想過。然而,這麼卑微的夢想恐怕已難再實現。OED 印刷版早已不再發行,《大英百科全書》 走過 244 年歷史,也在今年三月十四日吹起熄燈號停止發行印刷版。如果說,那是大部頭工具書才有的危機,我們可能太樂觀了。

過去幾年,從南台灣開始,我發現各大書局的辭典櫃逐漸稀疏,騰出的空間納入的是其他各類學習書。接著我又發現,連台北市最有文化氣息的學區地帶,書店也不再陳列太多辭典。直到最近,在與國外辭典出版公司互動的信件裡得到比較明確的訊息,已有主流辭典考慮停止發行紙本或 Windows 版,直接往平板電腦與網站發展。去年十一月,AHD5 出版時已透露些許訊息,這個版本只有紙版以及給 iOS/Android 手機與平板電腦使用的行動版,沒有可以在 Windows 上執行的版本。

前年十月我開始使用 iPhone 4 之後寫過一篇文章,探討這方面的市場轉移。月初,我買了第三代 iPad,更加延伸平板電腦上使用辭典的經驗。就大部分的一般需求來看,平板電腦無疑已超越其他任何形式的辭典,更不用說印刷版。紙本辭典的消失退位,無論從科技潮流或商業運作效率來看,已是必然的結果。

這轉變是好的嗎?會帶來什麼衝擊呢?過去一年,行動版辭典市場熱絡,舊版更新,新版上市,數量已超越光碟版,市場蓬勃發展同時也帶來不少亂象。前年我依 Macmillan 推薦,買了由 DW Education Group 開發的 iOS 版 MED2,不料 MED2 一系列行動版辭典在今年四月宣告停止開發,並從 iTunes Store 下架。我想在 new iPad 上安裝,已無法取得 iPad 的版本,只能將就著把備份在硬碟裡的 iPhone 版安裝上去,在大面板中央的小區域勉強使用,或者以硬體放大顯示的方式擴大面積,忍受粗糙的顯示品質。另一家軟體公司 WordWeb Software 開發的 NOAD2 與 ODE2,也一樣停止開發並下架。

這幾套辭典 app 都是我付費買的,廠商不再經營,使用者只能將就著用,靜待 iOS 不斷更新,直到完全無法相容,放棄使用。可是我們買過的紙本辭典沒有這問題,它會一直存在。圖書館裡一櫃櫃的書都安安穩穩在那裡,等著讀者翻閱汲取資訊。它們不會憑空消失。

三月七號,我的 iPhone 4 收到通知 The Chambers Dictionary 有更新版,我讓系統下載更新,全自動的過程,下載安裝毫不費力,隨後我啟動使用。哇!更新完竟從第十一版變成第十二版,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可是,喜悅的心情持續不到一分鐘,我擔心起來了,納悶著原來的十一版哪裡去了?我計算著免費更新的同時,等於也丟掉一冊 The Chambers Dictionary, 11th edition,除非我再去買紙版,否則那本辭典就此從我的辭典收藏名單裡消失無蹤。這個免費更新的代價值多少?我一向喜歡追求最新版本的辭典沒錯,但從來也沒這樣不計代價,毫不思索棄舊迎新。All editions of LDOCE

我開始對新科技產生焦慮,擔心新科技帶領它的從眾只看當下,並且斬斷過去的歷史。當我們失去向歷史學習的機會時,過去發生的災難就會不斷上演。十幾年光碟辭典發展過程好多的重蹈覆轍已歷歷可見,辭典學研究甚至還來不及形成共識留下紀錄,我們已經又要開拔往下一站前進。愈高深的科技往往把問題埋得愈深,就像基改食品對人類是福是禍,更不容易說得清楚。

另一個令我擔心的問題是,科技再進步只會擴大城鄉、貧富取用資源的差距。以前只要少許經費買些書、辭典,就可以造福不少弱勢學生。假如紙本辭典被行動版取代了呢?要買多少台 iPad 以及安裝在 iPad 內的辭典;又要多少人去教導使用技巧?多少維護人力?使用年限到了,還要花多少錢重購更新?

Windows 系統在平板電腦及智慧型手機潮流衝擊之下,預計下半年推出 Windows 8,這一新版的使用模式早在網路上大量流傳,在這新平台上辭典的購買與使用方式應該與現在 Apple 以及 Android 的方法接近。愈大幅度的變化就表示愈低的相容性,過去我花幾百美元買的 OED2v4、SOED6 光碟,幾乎不可能直接在 Windows 8 的系統上執行。辭典出版公司如何因應這樣的世代轉移?如何提供完善的升級方案給客戶?這將是未來一、二年值得好好觀察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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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Responses to 辭典的美麗與哀愁

  1. 哈哈熊 says:

    George Chen 老師您好!很冒昧的想請問您一個問題。那就是我現在正在讀 “The grammar book, an ESL/EFL teacher’s course, second edition” 這本文法書。書中第367頁有提到像一些 Verbs of preparing something for use (e.g.:fry,roast,grill,iron,butter,peel,etc.) 等,例句如: 
     I’ll grill you a trout.
    Daddy peeled Sally an orange.

    這些動詞後的 indirect objects 可以直接放在該動詞的後面。
    可是我查 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 卻都查不到此用法,
    不知到是文法書的錯誤,還是字典的資訊不足,或者是美語與英語的差別。
    如果是字典的問題,那麼其它字典查得到此用法嗎?我是否該添購新字典呢?
    謝謝

    • George Chen says:

      哈哈熊您好:

      您提到的 verbs of preparing 文法書這樣寫並沒有錯,但是很少有辭典有特別說明這樣的用法,例句也不多見。我找到幾個提供您參考,這類問題還是從用法與文法的方向求解比較合適。

      They fried us some chicken. = They fried some chicken for us. (MWALD)

      I baked you a cake. = I baked a cake for you. (MWALD)

      ~ sb sth I’m baking Alex a cake. (OALD8)

      • 哈哈熊 says:

        George Chen 老師您好! 謝謝您的解答。您說的 MWALD 是指
        Merriam-Webster’s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 dictionary 吧。看樣子我應該多添購詞典了!

        • George Chen says:

          哈哈熊您好:
          是那本沒錯。

          • Leung Ka Yan says:

            哈哈熊,你好,我補充一下,說點自己的意見,陳老師請別介意!
            其實選購那本詞典不是這樣看的。
            你提到這類「預備食物」的動詞,我相信不單是詞典,就是大部份的文法書都不會提到。
            你用的那本Grammar Book有論及此,可算是個bonus 。
            但問題是其他詞典沒這用法,應該是因為這個verb pattern較不常見。
            相比起noun+indirect object+direct object,更常見的是noun+DO+ prep+IO。
            我們學英文應著重靈活運用和變通,不能過份囿於句式。
            購買詞典時,當然以資料齊全為佳,但有以上這句式者不一定好,而反之亦然!

          • George Chen says:

            梁老師您好:
            很歡迎您提供寶貴意見,您說的沒錯,要不要只為一個重點而買一本辭典,還是要好好考慮。況且,MWALD 買紙本附贈的下載版並不好操作,反而在 iPhone 與 iPad 上的版本做得不錯,又很便宜 ($ 4.99)。這些都是評估辭典的要點。

          • Tingting says:

            noun+indirect object+direct object 應該非常常見,其實是基本句式~~

          • Tingting says:

            更正:
            noun+indirect object+direct object
            noun 應是 verb 之誤?

          • George Chen says:

            Tingting 您好:
            應該是 verb 才對,不是 noun,感謝您提醒。
            歡迎常來提供寶貴意見。

          • Tingting says:

            關於這個議題,隨筆小文請指正:
            http://goo.gl/c1gy7

            您推廣自學,用心甚深,極為感佩並支持!!我們的英文教學真是有些問題。不會英文沒關係,英文不好也沒關係,舉國花了這麼多時間、精力、金錢、資源,卻學不好,才是大問題!!

          • George Chen says:

            Tingting 您好:
            英文學習領域裡,您的大名我也常看到,我也很佩服您的付出。

            學習英文,老師能做的只有引導與解惑,而這些都只要簡短的溝通互動就夠了。我非常不贊成形影不離的教學方式,只要給個方向與做法,其他都必須讓學習者自己來。老師跟在學習者身旁,隨時餵養資料,這是錯誤的學習方法。但是商業模式運作下的學習就是要這樣,因為資料多,上課時數多就等於高學費。

            台灣的語言政策大有問題,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另一方面,主導小孩學習方式的家長,也常常是錯亂學習方向的幫兇。禁止全美語幼兒教學的政策即將上路,必然又要引起反彈。實際上,幼教英語是高投資低效果的學習方式。但家長看的是小孩是否每個階段都贏得過同儕,贏過同儕的意義是,高中、大學進入好學校,以後有個光環謀得一職。但到那時候,英文好或不好,who cares?

          • Tingting says:

            的確,學了半天英文,網路上遍地寫的卻是「who care?」XD

  2. Woody says:

    在移動系統上,版本更迭比桌面系統更頻繁,而出版商沒有自己的軟體團隊而只是委託其他軟體公司幫忙發行,兩者不論是中止合作或是因為版本問題不再更新,吃虧的都是消費者。像我很久以前買的 iPhone 版 OED,卻發現一直沒有更新,後來才知道 OED 換別家公司發行了(而且是 Universal 版),想要的話卻又得重花一筆錢。
    個人認為字典公司們該更加注重資訊平台的開發,最好能擁有自己的開發團隊,再不然至少也要能找到一個穩定且夠水準的合作夥伴。

    • George Chen says:

      Dear Woody,
      這現象在光碟辭典的世界也是讓消費者頭痛的問題,我也已經在這裡舉例談過很多事實,而且也與幾家辭典出版公司連絡過,嘗試要求他們解決問題,但大多沒有令人滿意的結果。

      行動版的辭典是個剛起步的市場,只怕亂象還要持續一陣子。辭典出版公司、軟體公司,配合使用者的意見,一起學習,一起成長。期待盡快摸索出一個比較穩健的商業模式。

      過去的問題,我覺得從紙本編輯到光碟辭典推出上市,好像都缺一個深謀遠慮的計畫主持人,他要開規格,逐項驗收成果,完全符合要求後,廠商才收得到費用,產品才能發行上市。行動版的市場看來學習期已縮短,各項改進都有相當效率。只不過功能還趕不上光碟版,這還有賴讀者形成共識提出要求。

  3. Woody says:

    話說不知道 George 老師您有沒有用過 Mac OS X 上的字典(沒有的話建議可以到 Apple 賣場去試用看看)?OS X 內建的字典軟體附有 New Oxford American Dictionary (如同 iOS 上的字典)和 Oxford American Writer’s Thesaurus (還有日文 大辞泉等其他語系辭典)。
    這是一個功能非常簡潔的程式,視窗工具基本上就只有個搜尋欄和字體大小按鈕,搜尋效率非常高,顯示介面也很清晰美觀,而且可以直接從全系統的文本上呼叫使用(像 iOS 那樣)。可惜的是沒有其他字典有和 Apple 合作,雖說可以將 StarDict 的免費字典資源轉檔後使用,但質量都不高。另外一個缺點就是沒有發音(但有系統內建的模擬人聲)。
    我認為像這樣由一家軟體公司提供固定的字典程式框架、字典出版者負責提供內容以及排版設計等工作,如此分工可以給消費者帶來相當大的便利性。可惜出版商多半會因各自發揮空間受限導致彼此間差異有所降低以及行銷方面的問題難以達成合作。不然單就字典文本呈現來說,這可是一個絕佳的範本。

    • George Chen says:

      Dear Woody,
      Mac OS X 我沒用過,不過您提到的 NOAD 與 OAWT 都有 iOS 的行動版,NOAD2 最近很積極授權,iOS 與 Amazon Kindle 裡都可以見到它的影子。

      iOS 上的辭典已經非常豐富,發音也不是問題。如 LDOCE5 光碟版的例句整句發音,也已實現。很多想法站在消費者(或語言學習者)的立場,確實會有特定的期待,但電腦上的辭典,技術門檻比傳統辭典還高,再加上商業利益的考量,產品因此常與消費者的期待有所落差。

  4. Alex Karev says:

    如果出版社和软件开发商,都用原始词典编写者“学究”一样的态度,认真负责地去编写、开发电子版的词典,而不是是想给读者留下个“我们不落后于时代”的印象,浮躁地找个团队糊弄出一个电子版的叉叉词典,我想当下的电子词典市场不会这样的“更新”频繁,用户体验度低下。

    另一方面,用电子版(比如android)的人中,又有多少事精心潜心学习英文者,大多都是涂个一知半解,草草了事。

    • George Chen says:

      Dear Alex,
      您的看法沒有錯,我也很認同,這是從辭典編輯與使用者的觀點來看。但是,請別忘了,辭典不管是印刷版、光碟版,還是行動版,都是商品,既然是商品,商業利益的考量就很難避免。以前還在紙本辭典盛行的年代,行銷部門的旨意都已經在主導編輯部門,例如,新版何時出版,新版裡面要多多少新字,加入哪些新功能,很多都是行銷部門設想好,再要求編輯部門配合。所以有時候我們發現新版辭典沒什麼創新,那是市場操作失敗的結果。

      行動版是個新興市場,從編輯、行銷、更新、軟體寫作,到使用,大家都還在摸索,大概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出現比較固定的運轉機制。

      好用的工具到了專業者手上才會發揮最大功效,這在各個領域都一樣。本來就不習慣用辭典學習英文的人,什麼工具拿在手上當然效果都不大。

  5. QQ says:

    科技產品的生命週期短暫 這都是商人的陰謀…當你的老機器 沒有軟體可以支援 你就會開始買新機器 才能使用新軟體

  6. Aicat says:

    幾乎每週都會收到 MacMillan 的電子報,最近一封竟是一則驚人聲明:Macmillan 將不再出版紙本字典!(失落感油然而生)

  7. George Chen says:

    Aicat 您好:

    我在文中提到「已有主流辭典考慮停止發行紙本或 Windows 版,直接往平板電腦與網站發展。」這裡所指的就是 MED。早半年我已從 MED 編輯部門得知消息,但在他們要求之下,暫時保密。

    這是時勢所趨,擋也擋不了。以後還會有更多辭典退出紙本辭典市場,轉進電子媒體管道。我早在一、二年前開始研究平板電腦與智慧型手機的辭典使用環境。學習者不能因為這樣的變化而受到影響,隨時要掌握最新的學習工具,免得被淘汰。

  8. peigesye says:

    陳大哥您好,
    幾年前因造訪你的部落格,獲益良多,也陸續添了許多英英字典,作為學習的利器。
    結果最近更換電腦,發現當初所購買的CED 9th edition是提供上網下載電子字典的,而今已遍尋不著載點。去函collinsdictionary.com及harpercollins.com均了無回音。真覺得很「哀愁」啊。對於這樣不負責任的出版商,難道還要再花一千多元去購買Pro版的電子字典嗎。也不知道如果再一次如你內容所說更換新版的話,舊版是否還仍使用。不知陳大哥可否分享您電腦內的CED目前是否專業版及使用情形如何?

    • George Chen says:

      peigesye 您好:

      CED9 已從原下載的網站移除,所以找不到了。我自己當時下載的檔案還有留著,現在在 WinXP 底下還能用,非常陽春的一套辭典。

      從 CED9 之後,HarperCollins 就沒再出過 CED 的 Windows 版辭典,明顯感覺 HarperCollins 還是以印刷版為主,手機 app 為輔。CED11 的 iOS 版直到上月底才釋出,之所以會釋出,應該是 CED12 已確定在今年八月中出版才有的。CED12 會不會同步推出 app,照過去 HarperCollins 的保守風格,應該是不會的。

  9. peigesye says:

    謝謝您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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